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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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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廿拉開抽屜,拿出細布和藥粉,又兌了溫水,把傷口周邊的幹血拭凈,敷好藥,撕了細布條纏上,沈元歌瞧著他的動作,道:“你還挺熟練的。”

“我娘平日裏做活多,一到冬天指頭就會開裂,都是我給她包的。”他一頓,“只是她每次都藏著,非得我把她的手硬從背後拉出來才讓我看見。”

“長輩都不容易,有什麽難處都盡瞞著,報喜不報憂的,哪裏肯叫我們知道,”沈元歌軟聲說著,卻想起什麽事情,面色一變。

甄母平日裏並無疾病纏身,何至於自己離開的十幾天裏便突然病倒且一發不可收拾,莫非就是因為有什麽隱癥沒有照顧好?

“蕭廿,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清楚,你幫我捋一捋。”

沈元歌神情變得鄭重,向他道。

“若是有老人身體一直無恙,某一日突然大病,且並非中風一類的急癥,會是又什麽隱癥麽?”沈元歌道,“她喜歡熱鬧,卻終日禮佛念經,從不聽戲,雜事不理,但又坐著主母之位,並非完全撒手。”

蕭廿認真聽完,道:“不理雜事,連戲都不敢聽,她在避免情緒上的波動。”

沈元歌擡眼,幾乎和他一同脫口而出:“心疾。”

沈元歌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:“對,肯定是,我竟然沒考慮到!”

她徘徊兩步,擡頭對蕭廿道:“琵琶先放你這裏,我得去西院一趟。”

她說完,一陣風似的便消失在了屋內。

那扇被拉開的房門在視野裏晃來晃去,蕭廿莫可奈何地搖搖頭,把門關上,坐回了桌前,琵琶還在原處靜靜躺著,他伸手,撥了一下,發出錚的一聲清響。

沈元歌匆匆忙忙去了甄母處,趕巧她還在午睡,尚未起身,便拉了陳嬤嬤到外室,陳嬤嬤道:“姑娘這是怎麽了,忙裏忙慌的?”

沈元歌拉住她的袖子:“媽媽,我冒昧問一句話,姥姥她當真身體無恙?”

陳嬤嬤一楞,旋即笑道:“姑娘說的什麽,老太太不過是年老體虛,哪有什麽事兒?”

沈元歌看出她臉上隱晦神色,狐疑更甚:“媽媽別瞞我,我很擔心姥姥。”

陳嬤嬤道:“姑娘這話說的,奴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輩子,若貴體有恙,我能不知道麽?”

沈元歌環顧了下四周,比之上次房中的空氣沒那麽沈悶了,應當是在外室通過風,內臥卻還是捂得嚴嚴實實的,褥簾加垂,她道:“心臟不好,忌著涼受風。上次媽媽說很多新物事都是二舅母來添置的,”還有這月初,甄閔瑤告訴她姜氏很快就會是府上的新主母了,沈元歌眨了下眼睛,“舅母是察覺什麽了,才會註意添置以便保暖。”

陳嬤嬤臉色幾番變幻,卻堅持道:“姑娘,你想多了。”

沈元歌搖搖頭:“媽媽不願說,就算了,不用跟姥姥說我來過。”

看來她的猜測沒有錯,甄母有隱疾的事,以往連姜氏都不知道。

她能想到的原因有二,一是甄母不放心府上的後輩,所以不敢把病情托出,以便坐鎮主母之位,二是,此病得來的原因尚有不可說的緣由。

連兒媳都不知曉的事情…甄家沒落在新皇登基後,姜氏過門十八年,時間推一推,正在玄甫之亂中。

還都是猜測。

冥想間,沈元歌已經走到了賬房,李管家正在裏頭和下人一起錄賬,見到她來,放下手中東西迎了上去:“表姑娘怎麽來了,有什麽吩咐麽?”

沈元歌道:“我剛從西院過來,陳嬤嬤說老太太近來有些頭昏,她脫不開身,讓我來問問年下給老太太采辦的藥材歸置的如何了,用不用添新的。”

管家忙道:“早都規整好了,在庫房呢,至於=新藥麽,小的們沒接到吩咐,”他說著將沈元歌引到靠墻的一面架子前,拉開抽屜道,“這些是府裏進藥的名目冊子,和庫房照應的,姑娘瞧瞧。”

沈元歌點頭道好,翻開甄母的那本看了看,在末尾處看到了一個人名,道:“老太太的身體,一直都是順安堂的錢老大夫給調理的麽?”

“可不,好多年了,老太太身體什麽樣,老大夫可是最清楚了。”

沈元歌將夾在冊中的幾張方子翻了翻,都是些補氣養神的藥方,她伺候甄母久了,倒也認得些,也幫著煎過,如今翻來,卻總覺得漏了什麽。

是了,有次翠兒煎藥,她過去搭了把手,明明白白的看見裏頭有紅花。

因為在後宮待過,她對這味藥相當敏感——當時還曾疑惑,紅花哪裏是什麽補藥,可此刻往心疾上想,那分明就是解血栓的。

方子裏沒有紅花的蹤影,也就證實了甄母隱瞞隱疾的猜測。

沈元歌把冊子藥方都放回去,離開庫房,返回蕭廿處:“送我去順安堂。”

...

順安堂離的遠,兩人又沒有叫車,從那裏出來已是傍晚。

原本錢大夫瞞的很嚴,還是沈元歌言語裏設了套,才把真話誆了出來,若非兩人保證不會說出去,老大夫只怕現在都不會放人。

蕭廿道:“別擔心,你外婆既然能這麽長時間都瞞的滴水不漏,說明問題不大,很多老人心肺都不好,不一樣平安終老麽。”

沈元歌失神的厲害,勉強被他拉回神思,點了點頭。

蕭廿擡手揉揉她的頭頂。

沈元歌沒有躲開,只是沈默著,半晌才仰起臉,對上他的眼睛,往日柔和平順的沒有絲毫破綻的雙目此時漫上了一層水光:“蕭廿,我有點害怕。”

蕭廿心裏抽動了一下。

今天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了。

沈元歌有些無所適從,險些掉下淚來,別開臉用手背去擦眼瞼,喃喃道:“姥姥是我和弟弟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,我不能讓她有事,絕對不能。”她垂目苦笑了下,“蕭廿,我這次,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…”

蕭廿突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慌亂感,不知如何安慰她,兩人身後卻發出了一點幾不可察的細微聲響,他驀地回頭:“誰?”

一道殘影在巷角後一晃而過,速度極快,蕭廿雙目銳利一瞇,閃身便追了過去。

那人好像被逮住了,應是翻墻逃脫時被生生踢下,摔在地上發出重物落地砰地一聲響,巷子裏的打鬥聲沒持續多久,蕭廿便把人押了出來,一把將其按在墻上,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:“登徒子,跟多久了,說!”

蕭廿力氣極大,拷那一下,那人肩膀便重重撞在了石壁上,疼的抽氣悶哼,沒有反抗之力,嘴裏仍罵罵咧咧的:“毛小子,有幾分本事啊,知道我是誰嗎,還不他娘的給我松開!”

那人穿著一身緇衣勁裝,紮的竟是左衽,借著朦朧暮色,隱約可見高鼻深目,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,沈元歌看清他的相貌,心口撲的一跳。

蕭廿冷笑一聲:“管你是誰,到官衙說去吧。”

“等等。”

沈元歌止住蕭廿,走上前去:“不是登徒子,他是個手下人。”

“還是姑娘好眼力,”男人唾一口嘴角裏漫出來的血,“今天詩宴上姑娘提前獨自離席,王爺不放心,特意派屬下來保護姑娘安全。”

沈元歌心裏一沈,閉了閉眼,該來的還是會來。

蕭廿力氣未松,卻臉色微變,看向沈元歌:“什麽王爺?”

男人瞪著他:“小子,聽見了沒有,還不快把爺放開!”

沈元歌沈聲喝道:“別放!”

她眉間浮起怒色,走上前去,聲音沈冷:“梅園詩宴我中午就回來了,你從那時跟到大晚上,是監視還是窺探?你們王爺誰啊,對我的行蹤這麽感興趣?”

男人一頓,鼻青臉腫的扯出個笑來:“沈姑娘,我們王爺可是一片好心。”

沈元歌收緊了手指:“是麽,我只覺得惡心。”

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,平覆下來時方才怒色已經全然不見,反而帶了微微笑意:“王爺的屬下竟是個尾隨的癡漢,這謊扯的也太沒水準,我若信了,不是白白毀了王爺清譽麽,”她伸手,拽下那人的腰牌,收進袖裏,“更何況連個證明身份的東西也沒有呢。”

對方變了臉色:“你想幹什麽?”

沈元歌沒理他,對蕭廿道:“把他綁了,堵上嘴,趁著時間還趕趟,我們這就到官衙敲堂鼓去。”

...

有官宦家的身份到底好辦事些,又直接把人犯綁了來,順順利利地進了京兆府尹衙門,沈元歌一點餘地都沒留,見了官老爺便道此人尾隨身後意圖不軌,還是胡人樣貌,只怕是北邊來的細作,正逢突厥在邊關不消停,那人沒了腰牌,他吼的什麽,哪兒有人信?當夜便打了一頓板子,投進牢裏,待後審查,兩人從衙門出來,已是月朗星稀。

“如你所說,那人應是中山王派出來調查你行蹤的暗衛,他先是被我發現,又被你施計投入牢中,路上也有不少人瞧見了,如此辦事不當,中山王斷然不會出頭,只會把他作為棄子,吃了這個啞巴虧,”蕭廿笑笑,“先前總以為你柔弱不勝,如今才知道你是個有氣魄的。”

沈元歌仰頭看星星:“不然還能如何呢,總叫我躲來躲去,憋也要憋壞了。”

蕭廿停住了步子:“你今天中午回來說害怕,是因為他麽?”

沈元歌道:“我是不知道自己沒有脫身的機會。”

“蕭廿,你能理解我現在的處境罷,我們都是沒有憑靠的人,有時候黴運砸到頭上,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,只能想方設法的躲,可京城的是非太多,躲開一樁,還有下一樁,所以為了尋找退路,我免不得要做一些不喜歡,甚至違背本心的事,就像今天這個暗衛,他原不過依照主子命令辦事,我還是把事做絕了,因為我知道躲不過了,只能硬來,可硬來會是什麽結果呢,我不知道。”

周圍靜默了片刻,蕭廿道:“那我帶你走,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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